第三百三十七回 皇袍帝冕


小说:乞活西晋末   作者:万载老三   类别:架空历史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更新慢了/点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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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熙元年,三月初五,子时,晴,徐州下邳城。
  月明星稀,春暖还寒,三更天的梆子声伴随着更夫“小心火烛”的依稀吆喝,映衬出这座重城深夜宵禁中的安谧。一条幽静的小街上,一队二十余人的巡夜军卒顶着凉风,打着哈欠,就像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松松垮垮的巡逻路过。
  然而,不同以往的是,他们左侧的一条胡同内突然传出一个石子翻滚撞击的声音,像是有人踢到了地上的石块,同时,一个狠抽冷气的人声随风传来。这些声音并不大,但在宁静的夜晚却显得那么突兀。
  “那边有人!”一向眼尖的军卒侯二恰好行经胡同口,第一个颤声叫道,与其说他是后知后觉的提醒同伴,倒不如说是通知胡同里违反宵禁的不明人物。
  啪的一声,一扇大巴掌落在侯二的后脑勺,出手的是队头赵五。教训侯二的同时,赵五已经两步抢到胡同口,借着月色,他看见第三户人家的门口,此刻正站着一个犹自愣怔的人,依旧保持着步出院门的姿态。
  定眼看去,此人面覆蒙脸黑巾,身着黑衣紧装,脚蹬云底快靴,背负蛇皮包囊,獐头鼠目,矮身缩腰,就差在脑门上贴张字条,上书“俺是毛贼”了,而且看其吃惊呆愣的模样,定还是个胆小如鼠的小毛贼。
  “大胆毛贼,还不束手待擒!弟兄们,跟俺上!”身为队头,赵五还是有些勇力与胆气的,他吼叫着抽出腰刀,抢过身边一面盾牌,率众直冲向那位显是鱼腩的毛贼。
  与此同时,那位毛贼似也终于被赵五的断喝惊醒,他啊的怪叫一声,转头就向胡同另一头逃跑,不过刚跨一步,像是觉得这样逃跑不科学,毛贼又急速转向,一头扎回第三户人家的院门。
  赵五勇往直前、势不可挡,率着属下军卒快步赶到那户院门。或是太过心急未及注意脚下,临近门口,赵五一个踉跄差点被什么绊倒,勉强站稳身形的时候,他已经沿着胡同冲过了院门。他忙不迭的一边掉头转身,一边高呼道:“别管我,快进院捉贼,立功受赏啊!”
  然而,赵五显然低估了自己受到下属“爱戴”的程度,紧挨着他的那名军卒并未依令进院捉贼,而是赶忙跟上来扶住赵五,脸上是满满的关切。第二个军卒是侯二,他同样没有“贪功”,而是很有义气的持刀护在赵五身侧,仿佛担心平地里会有人冒出来伤害身形不稳的赵五。接着,第三个依旧忙着“保护”赵五,第四个仍然,第五个…
  “卧槽!一个个咋都冲过头了,到底还来不来抓贼呀,小爷我腿都快站麻了,还赶着完事去和丐师兄吃酒呢。”庭院内,那獐头鼠目的毛贼禁不住低声嘟囔,“这要搁着以前干活的时候,该有多好啊。”
  “直娘贼,谁再违令过来,老子砍了他,快进院捉贼!”似乎听到了毛贼的心声,赵五眼见军卒们一个个的围拢身边,却无一人打头闯入那扇黑洞洞的院门,终是急了,挥舞钢刀对着后面的军卒怒吼道。
  好在,冲在队伍后面的有位新兵蛋子,感慨着“战友情谊”的同时,他义无反顾的冲入院门。看其眼中的那份兴奋劲儿,倒是颇似纪某人转生前的那一刻
  有了傻的在前趟雷挨刀,其余军卒顿时声势大振,一窝蜂的跟着冲入院门,其中自然少不了调整好身位的赵五。众军卒入了这个二进宅院的小富之家,借着月光立刻发现了院中的那名毛贼。颇为奇怪的是,毛贼并未趁着众军卒在院门口耽搁的空档立刻逃跑,而是贴着后院一间房屋的侧墙,竟然向着墙里掏着什么。
  “太阳的!”瞥见军卒们冲了过来,那毛贼发出一声愤怒不甘兼且无比懊悔的咒骂,无奈的放弃了掏摸动作,继而左脚斜蹬侧墙,右脚猛踏屋边一棵大树,赶在刀兵加身之前蹭蹭窜上屋顶,快奔一段后直接跃出宅院后墙,消失于茫茫夜幕,看来还是个轻身功夫不错的毛贼。
  “那贼人身法太快,很难追上,我等不如还是搜查一下宅院,看看有否同党吧。”目睹毛贼飞檐走壁,侯二恰如其分的建议道,谁愿放着油水不捞,反而去追捕那名功夫不错的毛贼呢?
  此言甚合众意,赵五也心领神会的令道:“正该如此,弟兄们好好搜搜,仔细些,看看有没有住户,小心还有别的毛贼。快点,别让他队的家伙来抢功啊!”
  “嗷嗷…”一干军卒发一声喊,当即点起火把,兴冲冲的闯入宅院各间屋舍,也不知是搜人,还是去搜财。赵五则在侯二等几名军卒的簇拥下,快步来到那面侧墙边上。这时,赵五才发现这面侧墙上居然有个脚大的洞,洞内是个夹层,里面有个很小的隔间,显然是富户们通常用来藏匿财物的密室。
  这才叫机缘巧合啊!赵五是有经验的,他瞬间便脑补完毕,定是那毛贼方才逃跑时意外蹬破了老旧的侧墙,露出了隐藏的密室,但不待毛贼顺手牵羊便被己方赶跑,这间密室却是便宜了自家。咽了口唾液,赵五一脸正派,沉声吩咐道:“检查贼赃!”
  其实,同样看明白的还有侯二等人,大家压根不用废话,当即齐心协力的扒开墙砖,继续那位毛贼所未尽的心愿,当然谁都知道,换了官差来,这就叫作检查贼赃。众人抬柴火焰高,很快,侧墙被扒开一个大洞,侯二立刻翻身进去,没叫大家多等,紧跟着就送出了一大一小两只铁箱。
  “咔嚓!咔嚓!”钢刀接连挥落,赵五毫不客气的斩落铜锁,反正这肯定是毛贼干的。在周围数人热辣辣的目光中,他迫不及待打开了第一只小箱子,越小越贵重嘛。不出意料的,里面非但有着金黄银白的一堆小可爱,更有三件玉器古玩,那材质、那造型、那色泽,一看便知是高档货色!
  一阵狂喜中,赵五尤觉不足的打开了第二只大箱子,顿觉眼前金芒耀眼,霞光闪闪,档次明显更胜之前。然而,这次众人不再是意外大赚一笔的惊喜,而是各个手脚发颤,呆若木鸡!
  因为,借着通红的火把,众人看见,这只箱子里存放的却是冠冕与袍服。那质地,那饰珠,那绣纹,尤其是那些山龙华虫的图案,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染指,三公九卿或许够格配戴,甚至,还得再高一级
  魏晋舆服尚不是明清时期的那种龙驾龙袍之类,其承汉制:“天子郊祀天地明堂宗庙,元会临轩,黑介帻,通天冠,平冕。冕,皁表,硃绿里,广七寸,长二尺二寸,加于通天冠上,前圆后方,垂白玉珠,十有二旒,以硃组为缨,无緌。佩白玉,垂珠黄大旒,绶黄赤缥绀四采。”
  “衣皁上,绛下,前三幅,后四幅,衣画而裳绣,为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藻、火、粉米、黼、黻之象,凡十二章。素带广四寸,硃里,以硃绿裨饰其侧。中衣以绛缘其领袖。赤皮为韨,绛袴袜,赤舄。未加元服者,空顶介帻。”
  赵五仅是一名不入流的郡兵队头,自然不清楚“天子备十二章,三公诸侯用山龙九章,九卿以下用华虫七章,皆具五采”,自也搞不懂箱子里的冠服属于哪一级别的,却是知晓这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小人物的处理范围,甚至是沾边范围。
  好一片呆愣,赵五总算回过神来,他的第一念头就是躲开这一桩大麻烦,就当啥都没发生,可抬头四顾,麾下几十个兄弟都已聚拢过来,一个个依旧对着霞光金芒目瞪口呆。得,这么多人,盖是盖不住了,还是尽快如实上报吧,只可惜小箱子里的那些小可爱了
  其实,此事赵五也根本没有掩盖的可能,天明之后,当赵五等人还在官衙中接受讯问的时候,下邳乃至徐州的市面上,已经传出了一条爆炸性消息,一队巡夜军卒在捉拿一名毛贼的过程中,极为偶然的撞破了被盗家宅的一间密室,并及时劫住了行将被毛贼从密室盗走的铁箱,只是,在铁箱内,军卒们居然发现了私造的帝冕和龙袍!
  相比这一惊天发现,那名事后踪迹全无的毛贼完全被所有人忽略,受害者则成为最大被告。据查,当夜宅中有一名女主人和数名奴仆丫鬟,悉数被毛贼迷晕;按他们的交代和随后的查证,此间是一名大人物包养二奶的外宅,那间密室则是大人物独有钥匙的暗库,而那位大人物,正是都督府长史王修。而且,官差们后来还发现,铁箱所用的铜锁上赫然刻有琅琊王氏常用的“王”字标记,更将此事做实。
  就此,一桩铁证确凿的谋逆大案惊现徐州,纵是琅琊王氏也遮掩不及,其最大嫌疑人王修当即无奈的自请革职待查,琅琊王氏也难脱关系。更糟糕的是,结合近日传遍大晋的“龟碑谶语”,琅琊王氏几乎被众口一词的臆断为谋逆之贼,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这等惊天大案,旋即经由官面的与民间的诸多渠道,以远超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达了洛阳,伴随而来的自然也有铺天盖地的流言。大街小巷,酒肆茶馆,一时间洛阳百姓们最流行的招呼不再是“你吃了吗”,而是“你懂了吗”。
  “本同根,自相轧;亲不亲,家不家;王与马,共天下;龙气震,地神罚。”这段源自洛阳的谶语,本还是模模糊糊,可到徐州转了一圈,与“皇袍帝冕”事件两相印证,立刻摩擦出了绚烂的八卦火花。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几乎不用一天时间,评论家们便已剥茧抽丝,发掘出了谶语中该有和不该有的更多寓意。
  其中,最公认最权威最经得起推敲的谶语解析版本如下。王氏外宅惊现皇袍帝冕,正是印证琅琊王氏预谋大权独揽,预谋与司马家共座天下,也即谶语中的“王与马,共天下”。
  而所谓的“亲不亲,家不家”也有了新解,也即王氏身为晋室亲家却毫不顾及亲家之谊;王敦身为晋室驸马,王衍幼女嫁与愍怀太子,杠杠的晋室亲家,可昔年贾后陷害愍怀太子之时,琅琊王氏非但不曾援手大晋太子,反而急急让王氏女与愍怀太子合离。
  甚至“本同根,自相轧”,路人皆知司马诸王的那点破事,现在也被加上了王氏在其中煽风点火的臆断。至于“龙气震,地神罚”,则成了一桩悬念,直令众多八卦党们茶饭不香,苦待后文。
  可笑的是,当某群别有用心的路人甲们小心翼翼出言“点拨”龟碑与皇袍事件的时候,得到的往往是不屑的白眼与“哥早知道”的冷哼,因为,路人甲们精心炮制的言论早已成了人尽皆知的陈词滥调。而等这群路人甲们的大档头吴兰郁闷下令集体收队的时候,最公认、最权威的谶语解析版本已快风靡大晋了。
  这一下,本为谶语所扰的王浚爽了,背锅侠王衍则哭了,干脆联合王敦王导等王氏俊彦集体请辞以表心迹。求官洛阳的诸多士人们则笑了,琅琊王氏因与东海王封地毗邻,素来交好,是东海王的嫡系势力,他们若在蛋糕将分之际,带着一干门生故吏轰然倒下,那该空出多少肥缺啊!
  关东阵营立即全力调查起了这一流言,意欲揪出幕后黑手。然而,查着查着就没法查了,只因散布谣言的黑手越查越多,有幽州来的,有西北来的,有关西来的,有巴蜀口音的,同样也没少来自关东阵营内部的,简直就是万国联军,琅琊王氏就这么招人恨吗?倒是始作俑者,却因发现诸多接盘侠取代己方操控起了舆论,提前就溜号了。
  自然,东海王司马越苦了,革命尚未成功,股肱焉能倒下,内部更不能乱!一方面,他按下王衍等人的辞呈留中不发,着力安抚琅琊王氏莫要胡思乱想,组织还是信任他们的;另一方面,他还得顶住层出不穷的耳边风,劝导阵营中的其他势力莫要听风是雨,蛋糕大家都有份嘛。只是,谁又知道在他的心中,是否会埋下什么别的种子?
  其实,流言所以能杀人,不在流言本身,也不在传播流言的八卦党,而是在于流言给想杀人又有能力杀人的人提供了一个理由。大晋的那些士族政客,又有几人不明白所谓的谶语和皇袍事件九成九是有人背后捣鬼?只是,身处局中,决定态度的往往不是头脑与事实,而是屁股所在的位置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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