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阳春素面


小说:大唐都护府   作者:李世卿   类别:两晋隋唐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更新慢了/点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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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正是大唐东宫——皇太子李铎。
  张波不敢在他面前无礼,急忙垂下弓箭,拱手端正道:“卑职参见殿下。”
  一见张波行礼,城上城下,连武威军带神策军纷纷叩拜,都参次不齐的山呼:“参见太子殿下。”
  胡乱行完礼数,双方将士不待太子说句“平身”,就站起身来,又各执兵刃继续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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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铎也没太在意周围众人的失礼怠慢,只是盯着张波道:“本宫现在要出城,张将军也想阻拦吗?”
  “卑职不敢,”张波躬身回答:“但是,陛下刚刚颁旨,明诏整个长安戒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城池。所以,卑职斗胆,恳请太子殿下速速回驾东宫。”
  李铎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平静的问道:“张波啊张波,韩太傅临终前的遗命,难道你都忘了吗?”
  听闻太子此言,张波不禁虎躯一震,整个人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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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承业六年,春。
  剑门关外,春寒料峭。在驿道边上,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窝棚,里面正冒出滚滚的白色蒸气。此处是一间经营面条、抄手生意的小饭馆,掌柜的是本地人,姓牛。
  此时,牛老板正握着长长的竹筷子,搅和锅里的面条。
  三五位客人,就坐在挡风的挂帘草席后面,喝面条汤、摆龙门阵。
  今天天气寒冷,驿道上往来的行人并不多,牛老板不禁发愁他的生意,边操持锅碗,边向路上张望。
  这时,他看见从不远处的地方,朝这边走过来一大两小,三个身影。
  走在中间的,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左边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另一边的小姑娘则不过五六岁的样子。
  母子三人在清冷的寒风中,走的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似的。
  看见面食摊,小男孩吞吞口水,扯着那女子的衣角道:“娘,我饿了。”
  他这一说不要紧,右边的小女孩也来了劲,哭着喊着要吃的。
  孩子的哭闹立时令那位母亲犯了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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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母子三人本是云南人氏。家乡前年闹匪患,女子的丈夫被强盗杀害。母子无依无靠,只好来蜀中投亲避难。
  没料到,远房亲戚早已迁往中原、人去楼空。这一下,寻亲不成的母子三人,生活顿时没了着落。年轻母亲身上那点微薄的盘缠,早就已经花完。
  她生性要强,本打算找个地方做些活计谋生,但没有哪个雇主愿意用她这样拖带两个孩子的人。接连碰过几次壁后,她们母子三人彻底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
  这位母亲不愿像其他流民那般沿街乞讨,宁可饿死也不受嗟来之食。她带着孩子也没个方向,就沿着驿道一路走来,到现在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
  想想死去的丈夫,再看看身边的儿女,母亲悲从中来,不禁横下心,默默念叨:孩子们啊,可怜你们跟着娘受苦了,咱们既然不能苟活于世,便去找你们的爹爹相会吧。
  心念及此,这女子几步来到面摊前,怯怯的问:“老板,……阳春面……一碗……”
  牛老板正忙活着,闻言抬头看看她,又瞅瞅旁边两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应声答道:“好嘞,一碗阳春面!”
  说罢,熟练的抄过旁边一只大海碗,将热气腾腾的面条捞进碗里。
  那位母亲禁不住愣了一下。她看出来,别的客人用的都是普通碗碟,而绝非眼前海碗这么夸张的尺寸。
  还没等她问,牛老板又掀开旁边一口小锅,从里面舀出两勺汤,浇在面条上。再撒些葱花盐末,将碗递到她手中。
  瞧着面条上漂着的油花,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这位母亲知道,牛老板用的不是阳春面惯例的清水面汤,而是鸡汤。
  “这……”她欲言又止。
  牛老板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瞥她一眼道:“坐到避风的地方,慢慢吃吧,你看娃儿们都饿成啥子样喽。”
  年轻母亲眼里噙着泪花,领着两个孩子坐到挂帘旁,取过筷子塞在他们手中。
  母子三人围着这碗面,头碰头的吃了起来。
  “好香啊!”哥哥大声赞叹道。
  妹妹也点点头,小脸上透着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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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看着两个孩子把汤都喝的干干净净,心中五味杂陈。她盘算着,让孩子们饱饱吃一顿,然后沿着盘山栈道,寻个清净所在,母子三人纵身一跃,也就再无牵挂了。
  她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牛老板跟前,把随身带的包袱双手呈过去,说道:“老板,请您见谅。我们娘仨逃难到此,花光了盘缠。这包袱里还有几件旧衣裳,尚值得几文钱,送给您兑饭钱吧……您看行吗?”
  “哎呦,这位姑娘,你看你说的撒子话嘛,”牛老板忙着干活,看都不看她一眼,摆摆手道:“一碗素面条而已,算啦算啦,你走吧。”
  年轻母亲不愿白受恩惠,坚持要把包袱塞给牛老板。一个不收,一个硬送,声音渐渐大起来,引得吃饭打尖的顾客纷纷观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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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正在纠缠推让时,一位中年客人走过来,言道:“这位姑娘,在下有个建议,不知是否妥当。”
  说话这人中等身材,面庞清秀,眉宇间透出一股正气。他穿着单薄的文士长衫,外罩斗篷,旁边不远处还站着两个随从打扮的青年。
  那位母亲赶忙施礼道:“不知道这位官人有何指教。”
  “是这样,既然老板一番好意,你也不宜太过推却。大不了记下这笔账,待来日手头宽裕后,再奉还也不迟。”那中年人顿了顿,继续笑道:“除非,你是觉得以后再没有机会还钱了?”
  被此人似有意似无意的点破心事,年轻母亲不禁微微一惊,诧异的说不出话来。
  中年文士又走近几步,低声道:“姑娘,在下擅长相术,方才吃饭时,从你眼中看出几分厌世的神色,不知说的对否?”
  年轻母亲赶紧摇摇头,然后又迟疑的点点头。
  中年文士笑了,朗声道:“呵呵,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要心存希望,又有什么难关过不去呢?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得想想这两个孩子啊。”
  听完这话,年轻母亲悲从中来,忍不住默默的流下两行热泪。
  中年文士思忖片刻,问她:“你可有什么手艺吗?”
  “我会酿酒,”女子擦擦眼泪:“在家乡时,孩子他爹都是喝我自家酿的酒。”
  旁边的小男孩大声道:“我娘做的米酒可好啦,邻居们都讨来喝。我还能喝一大碗呢!”
  “哦?你有这么好的酒量啊?哈哈哈,好!”中年文士抚掌笑道:“小伙子,来来来,我送你一个小戏法。”
  他拉起小男孩的手,从自己怀中掏出一颗印章,用嘴呵呵气,然后在男孩手心里印了一下。
  小男孩看看手掌上的印记,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中年文士解释道:“这个啊,是个小戏法。你摊开手,别把它弄花了。带上你娘和妹妹,到前面的剑门关去找县令孙大人。你给他看看这个标记,请他帮忙找个小院儿,再借给你十两银子,让你娘开个小作坊酿酒,好不好?”
  小男孩不相信,追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上面是四个字——‘雪松之鉴’。”看小男孩还是不明白,中年文士继续道:“我叫韩如柏,雪松是我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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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中年文士,正是时任尚书左仆射的韩如柏。他此番是去西南巡视匪患,回京路过剑门关时,恰巧遇到这母子三人。
  本来,像这种流民载道的事,他是不会去管的,也管不过来。但那位年轻母亲眼中隐现决绝之色,两个孩子又尚在年幼,令韩如柏不禁产生恻隐之心,于是出手相救。
  而他救的这个小男孩,正是少年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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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如柏担心小张波会把印签弄花,耽误正事。想了想,又将印章上的羊脂玉吊坠拆下,交到孩子手中,让他拿给自己的学生——剑门县令孙祥龙。他知道,孙县令只要一看到这个玉坠,就能立刻明辩真伪,依令而行。
  最后,韩如柏对张波母亲道:“姑娘,你性子端正刚强,固然难能可贵。但是过甚便易折,并非好事。望你能放下包袱,把孩子好好养育成人。”
  说罢,跨上骏马,翩然北去。
  韩如柏走后,张波母亲心里寻思,这位中年文士绝非寻常之辈,虽只寥寥数语,却犹如醍醐灌顶。她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好意,便带着孩子返回剑门关,去找那位孙县令。
  孙祥龙一看小张波手中的印迹,再加上玉吊坠,心中清楚这是出自老师的嘱托,自然非常重视。所以他们母子三人所需的事项,一应俱全,全都由孙祥龙给安排的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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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之后,张波母子便在剑门安顿下来。
  母亲平日里酿酒卖酒,生意越做越好,再加上有官府的帮衬照应,几年时间,一间酿土酒的小作坊竟变成远近闻名的大商号。
  而当初那位接济过他们的牛老板,也承了张波母亲的报恩之情。在她的资金支持下,把小面摊改换成剑门首屈一指的酒楼——洞香居。
  张波则在母亲的悉心抚养下,安心读书、勤奋习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不仅是满腹经纶,还练就一手绝妙的好射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数年寒窗的功夫终究没有白费。张波凭借文武双全的本领,考中武举,之后又代表益州折冲府,参加帝都的校军大试。
  正是在那次大试中,他结识了李世卿、胡飞两个好兄弟,还有幸被胡云天相中,选进神策军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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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伍神策军后没多久,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张波奉命公干,到已经升任太傅的韩如柏府上奏报军情。
  待军务禀告结束,他趁着旁边无人,从怀中掏出一直珍藏身边的羊脂玉吊坠,双手呈给韩太傅。
  母亲经常对他兄妹二人提起当年往事,叮嘱他们一定要记得知恩图报。而逐渐长大的张波,也慢慢知晓,当年他母子三人走投无路之时,正是因为那位韩先生出言点化,把母亲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也等于间接救了他兄妹二人的小命。
  后来又靠韩先生委托官府鼎力相助,才使一家人过上富足生活。妹妹早已经出嫁如意郎君,兼且又是女儿身,所以这报恩的大事,就须由他来完成。
  韩如柏是朝廷的大人物,雪松先生的名号,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长大成人的张波自然也就清楚当年那位恩公的真实身份。
  今日相见,一是奉还信物,二是代母报恩。
  韩太傅接过吊坠仔细观瞧,立时回忆起曾经的那段机缘。当年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如今已变成眼前英气逼人的年轻军官,实在是令他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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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从那以后,韩如柏便对张波青睐有加。其实他并不图张波报恩,只是觉得,自己与这孩子有种某名的亲近感,可以毫无条件的信任。
  而两人之间的联系,也并未向任何外人透露过。他们只是偶尔通过书信往来,在笔墨间相交。有时候唠唠家常,有时候张波问些公务上的困惑,韩如柏则回信指点。
  张波从来不主动登门求见,韩如柏也没有刻意提拔照拂,清淡如水的笔友交情,一晃就是好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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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韩如柏去世前半个月的一天,太傅府中的詹事,匆匆忙忙的跑来找张波,说大人要召见他。
  张波心里也清楚,恩公恐怕时日不多,估计是有要紧的事情交代给他,便火速赶去。
  等他来到太傅府内宅时,突然惊奇的发现:除了躺在榻上的韩如柏,在卧房之中,还有另外两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大唐皇帝李坤和东宫太子李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