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以退为进


小说:大唐都护府   作者:李世卿   类别:两晋隋唐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更新慢了/点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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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张波头痛不已的那两件事,确实非同小可。
  一则是豫州刺史奏请治理黄河主道;另一则是有关晋升屯卫军大统领刘一传的条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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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州刺史是何光华来到洛阳后更换委任的第一个新官员,乃是其铁杆亲信。所以豫州刺史奏请之事自然也是对何光华有利的。
  自古以来,兴修水利一直是治国要务,尤其黄河治水,弄好了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弄不好就天灾人祸纷至沓来。
  大唐的水利事务,一般由尚书省下属的工部负责。工部衙门里专门设有水部员外郎的职位,督导各州郡的水利工程。
  豫州刺史提案的并非寻常水务,而是建议朝廷恩准,实施整个黄河主道的治理。
  治理黄河主道有必要吗?应该说极有必要。
  黄河水系发达,流量充沛,途径帝国北部一十六州,涉及灌溉、饮水、航运、洪涝灾害等各种事务,关系到几百万人口的民生。
  但是,治理主道在当时又是天大的难题。因为其工程浩大,所以往往会耗费天量的资金、物料和人力,甚至有时还需要调动大批军队参与其中。
  所以,不逢盛世、不遇明君,历代朝廷都不敢轻易启动治理黄河主道的议程。历史上因为大规模兴修水利工程,而导致动摇国本、劳民伤财,甚至引发民变的例子数不胜数。
  而国家一旦批准启动治理工程,那全权负责此事之人,瞬间就可以掌握朝廷近半的国力资源,变得权倾朝野。
  豫州刺史的这封奏折,简直就是为何光华量身打造的。论官职、论资历,朝中有谁能与何太傅争夺这个位同司空的“黄河道大总管”的职位?
  何光华如果主持兴修工程,不仅能够掌握到更多实质性的权力,还可以趁势将各州郡的府兵和青壮年劳力都牵制在这个上面。对西域的收复之战,也将会变得更加遥遥无期。
  对张波来说,兴修黄河之事万万不可推行,至少不能在何光华得势的时候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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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件事,却是何光华和吴凌百般阻挠的议题。
  当初屯卫军刚刚奉旨开拔西去不久,帝都便动过撤换刘一传的念头。
  但是,考虑到当时西域局势紧张,临阵换帅于国于军都不利,所以皇帝李坤和胡云天老将军商议后,决定暂且放过此事。
  再后来,朝廷眼看着屯卫军顺利进驻两关,各项防御体系也都构建完善,便又打起了刘大统领的主意。
  何光华接到帝都发给太子审阅的,关于屯卫军统领任免公文,立即大惊失色。他赶忙将廷报压住,没有呈送东宫,而是通过吴凌秘密联系突厥的左贤王。
  没过多久,驻扎两关战线的突厥大军,忽然在玉门关外展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场面声势极为骇人。
  驻守玉门关的安西副都护焦平虏,吓得一日内连发十二道紧急军报,唯恐都护军和屯卫军抵挡不住,请求朝廷火速派兵增援。
  李坤一看这种情况,只好又再次打消撤换刘一传的念头,继续观察风头形势。
  没想到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除了一场军演外,突厥人再没有其他动静。帝都这才放下心来,重提换将之事。
  这一回,何太傅可不能再玩之前的把戏了。先不说朝廷还会不会被唬住,单说突厥左贤王隆尼亚,他又不是何光华的亲爹,想咋样就咋样。你以为十万大军出动,是过家家啊?
  于是,“拟晋升刘一传回京担任太尉,协助陛下顾问诸军事”的条陈,便摆在了抚政监国的太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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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番廷议,何光华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李铎才开口问询诸位大臣的意见,豫州刺史便捧出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请愿书”。
  刺史禀报,这些请愿书均来自黄河两岸的各郡民众,他们热切盼望太子殿下能够恩准治理黄河主道的奏疏,造福四方百姓。
  太子李铎翻看着摞成小山的书信,默不作声。
  吴凌趁机又添把柴火:“殿下,据各地水治所报告给工部的信息,今年黄河凌汛期比往年略有提前;而钦天监也预测,随着星象流转,月影叠日,今后的两年都将是潮汐年份,全国各个水系均会受其影响而导致水位上涨,其中以黄河主道尤甚。所以黄河主道的治理,实在是刻不容缓。”
  说着,他给豫州刺史递个眼色。
  刺史见状赶紧接话:“是啊,为了大唐社稷,也为了黎民百姓的平安,还请殿下圣裁恩准啊!”
  李铎抬起头,望向张波:“张詹事,你看呢?”
  “启禀殿下,”张波躬身道:“臣日前曾为此事专门去信给尚书省,询问帝都诸位大人的意见,却得到完全不同的答复。”
  “哦?他们怎么说?”李铎关切问道。
  张波心中暗自回忆一下,回答说:“首先是户部的回复。去年虽然两淮地区大收,但是陇右道、河南道和关内道都因为出现灾害,而导致粮食减产;剑南道还发生过一次地震,形成近十万规模的灾民。再加上西域叛乱,朝廷不仅失去丝绸之路的关税和商贸两大进项,而且都护府阵亡将士的抚恤,屯卫大军调派驻防两关,也都耗费颇巨。殿下可知,仅仅是赈济灾民和军费开支这两项,就一下子掏走国库一千两百万贯,这几乎是以往年份将近半年的财政收入。”
  李铎发愁道:“这么多啊?那国库里还剩多少呢?”
  “国库储蓄大概还有两千多万贯,为应对各种不可预测的危机,户部的大人们说什么也不敢再有大的支出了。”张波稍微停顿,继续讲道:“另外还有工部。工部尚书乔大人亲自给臣写来信函,详尽介绍他上任六年来,所主持过的黄河支流疏浚加固工程。他认为此时完全没有必要再大兴土木,去费力治理主道。”
  吴凌闻言,连忙反驳张波:“张大人所言差异。户部向来最爱哭穷,其实他们是懒政。朝廷税赋采用的是租庸调法,再加上皇帝陛下推行无为而治,多次下调税率,导致该徼的税也收不上来。这才使得国库空虚,稍遇变故就显得捉襟见肘。现如今国家安定多年,藏富于民,我们完全可以重新开征武德年间曾有过的河捐,专门用于治理工程。殿下,据臣推算,仅仅是沿河十六州,就基本可以支撑所需开销。”
  “吴大人是在说笑话,”张波哂笑道:“这十六州大多在去年的受灾名单之中,情况本就不太乐观,现在还要增加税赋,难道不怕激起民变吗?”
  吴凌也不甘示弱:“张詹事,照你的说法,增加些许税赋就能激起民变,那还要朝廷和军队做什么?”
  张波据理力争:“好,就算你能弹压住民怨,开征河捐。可你也不要忘记,历代治河工程的预算,向来都是有增无减。一旦开始实施,最后涉及捐赋的州郡肯定远不止这些,必然会需要遍及全国。到那个时候,万一西域有变,需要用兵,钱从哪来?人从哪来?”
  一直没吭声的何光华此时开口了:“张詹事,你的意思是说,只要西域那边一天不稳定下来,咱们就一天不能办任何事,整个国家都干瞪眼的闲等着,是吗?”
  “我没这个意思,”张波气道:“太傅大人切莫曲解卑职的想法。”
  何光华不紧不慢的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动不动就搬出西域做借口。要知道,现在连皇帝陛下,也没有明确处置西域问题的圣意,我军与突厥将会长期处于对峙的局面,这是尽人皆知的基本判断。而太子抚政监国,主理民生政务,正需要做出功在千秋的业绩,来树立皇权威信。你这样百般阻挠,究竟居心何在?”
  张波无惧何光华的质问,针锋相对道:“殿下乃有道明君。若要树立威信、开创伟绩,也并不用争这一朝一夕的时间。老子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越是掌握国祚,就越是应该审时度势,如履薄冰。现在西域外患未除,天时、地利、人和都难言具备,冒然开展事关国运的巨大工程,犹如临渊驰马一般。太傅大人,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不应该提醒君主谨慎决断吗?”
  吴凌此时帮何光华反驳张波:“呵呵呵,詹事大人任然没能理解太傅的意思,反而还偷换概念。西域外患虽然未除,可也已经趋于稳定。此时的局面,恰恰该由殿下主持,将精力放在国内的建设上来,这便是‘天时’。殿下和太傅身处东都洛阳,临近黄河沿岸,督导工程更有‘地利’的优势。沿河十六州的百姓纷纷请命,武威军也镇守在侧,这不算是‘人和’又能算是什么呢?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手中,资金人力的保障也无大碍,为何不能现在就开始创造利国利民的丰功伟绩?”
  李铎被吴凌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心动,点头道:“吴爱卿言之有理。我们确实需要利用眼下的条件有所作为,总不能既丢了西域,国内的事情也没搞好。”
  张波闻言,心中暗叫不好。太子年轻气盛,极容易在“建功立业”这个话题上被何光华他们蛊惑。
  一旦李铎批准豫州刺史的奏疏,恐怕连帝都方面都再难以改变。毕竟皇帝明诏天下,由东宫抚政监国,除军务外,其他事情都基本交给太子裁夺了。
  现在看来,持重谋国那一套,在太子这里并不好使。年轻人胆子大,闯劲足,干什么都有股子冒险精神。吴凌的怂恿,远比张波的慎重更容易让李铎接受。
  没办法,张波只好决定改变策略。
  如果现在继续喋喋不休的唱衰经,恐怕不仅不能说服太子,反而会引起殿下的不快,被排斥出议事的圈子。
  所以他以退为进道:“殿下,吴大人的这番分析,微臣也感觉有几分道理。如果真能够顺利实施黄河主道的治理,对朝廷和百姓而言,也确实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但是,治理工程毕竟事关重大,豫州刺史的奏疏中仅仅是提请御准,而详尽的方略却多有疏漏含混之处。譬如工程的步骤进度、资金的筹集拨付、民夫徭役的调用安排等等,皆非地方州府所能统筹规划的。臣以为,是否可以先诏令尚书省,安排工部和户部研究出一套可行的方案,待呈送殿下斟酌后,再一并核准。”
  这个建议说的合情合理,即便何光华与吴凌担心节外生枝,却也不好找出什么过硬的道理来反驳。
  李铎见众人无话,便首肯道:“如此甚好。那就拟旨尚书省,责成他们根据豫州刺史的建议,谋划具体实施方略,限期一个月完成!你们有什么好想法,也一并写进去,供帝都的大人们参详。”
  众人纷纷拱手应道:“臣遵旨。”
  李铎拍拍书案,长吁一口气:“好啦,现在咱们再说说屯卫军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