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向日葵人生


小说:左道江湖   作者:驿路羁旅   类别:游戏异界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更新慢了/点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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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龙山寨上,烈火已燎原开来,侥幸未死的烈刀宗人,正在艰难自救,一个个虚弱的武者,有的互相搀扶,有的踉踉跄跄。
  在黑夜中,往火烧不到的更高处前行。
  所幸沈秋这时的手段,用他的话来说,更“温和”了一些,不再动辄断人手脚,废人经脉,只是抽走魂魄,不留外伤。
  以后与人打斗搏命,肯定是做不到了。
  今夜过后,由内而外的虚弱,会如跗骨之毒般毁掉他们。
  不过最少今夜,还可以从火场逃生。
  有人注意到了木屋里的动静。
  但没人敢来打扰。
  体内真气运作大周天的成型,让沈秋的真气总量和质量,与之前都已是天壤之别,再加之根骨重塑,让他对于剑玉的控制更加入微的同时。
  也更加霸道。
  对于远逊于自己的对手,通过接触,不需要再征得同意,便能将其强制拉入幻梦。
  一场游戏过后,便又有新的魂魄入账。
  烈刀宗最强的宗主,在沈秋手中都走不过二十招,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整片山寨里,唯一棘手点的,也就是坐镇于此的杨北寒。
  说实话,今夜能与北寒长老,于这陈仓之地相遇,不算对于杨北寒,还是对于沈秋而言,都是个大大的惊喜。
  烈火燎原,红光滔天。
  残留着欢爱冰雕,房门破碎的木屋角落沈秋正蹲在身体被鲜血染红的杨北寒长老身前一缕被火光静扰的月色,亦从两人头顶照下将这方黑暗的区域照亮了一些。
  那些光斑洒在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杨北寒身上。
  照出无尽的狼狈。
  本就在强行压制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旧伤未愈又有新伤加身让这七绝长老,落入了自武艺有成以来,从未有过的狼狈绝境中。
  洛阳那次,不算。
  那次是山鬼偷袭外加青青运气好。
  但这一次沈秋正面强攻,以摧魂神爪破去长老武艺,让他输的无话可说。
  不仅仅是躯体上的痛苦与虚弱。
  还有心灵上的打击。
  在老门主神隐后,他本该就是世间修行摧魂神爪的最强者,但现在一个年纪堪堪到他三分之一的年轻人。
  以摧枯拉朽之势,用他最擅长最得意的功夫打败了他。
  对于一个高手而言,这样的打击对于个人武道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
  “噌”
  狂沙黑刀擦着闭目等死的七绝长老的脸颊刺出。
  大半个刀身落入地面切断几率发须在乱发飞舞中,沈秋手拿一块手帕,帮长老擦掉嘴角的血渍。
  他就如老朋友一样,杀意尽敛,语气温和的说:
  “北寒长老,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
  气息虚弱的杨北寒,喘着气,睁开眼睛,他看到沈秋朝他伸出左手。
  这老头许是抱定死志,脸上也无畏惧,在体内虚弱的痛苦阵阵袭来中,他咧开嘴,说:
  “这又是什么年轻人的花样吗?”
  “不。”
  沈秋回答到:
  “输给我这样的人,死在我手中,想来会让长老心中遗憾,看在长老传授摧魂神爪的份上,长老想要个体面,我就给长老一个体面。
  我请长老,最后再战一次,然后,安心上路。”
  这话说得非常不详。
  杨北寒盯着沈秋的双眼,在那双越发清澈的眼神中,他并未看到作弄和讥讽,许是眼前这年轻人不喜欢说谎。
  或者他是个行骗术的大师。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
  若他真想下杀手,刚才那一刀,就可以了断自己的性命。
  再说,以如今的情况,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杨北寒面如白纸,他剧烈的咳嗽了两下,又有血光溢出嘴角,脸上那抹笑容咧的更盛,抬起手来,就扣在沈秋左手上。
  带着鲜血的手指,在天机无常上留下几道血痕。
  他说:
  “你这小儿,那身古怪功夫是怎么回事?”
  眼见沈秋没说话,杨北寒又说到:
  “真气转换如此自然快捷,就似一人修了好多种奇功,这是你自己参研出的功法?莫不是如老门主那样,借鉴天下奇功,自创武艺?
  你这小子,怎么一下子就像是开了窍一样。
  还有你那奇诡的腾挪身法,也像是混了很多种精要。
  你当真通晓天下武艺?”
  “那只是沈秋一时心血来潮。”
  沈秋说:
  “最近几日,深感自己所学甚杂,就想着将各类武艺归整一下,身法嘛,这玩意靠天赋悟性,沈某之前天赋太差,学不得其中隐秘。
  如今拨开云雾见青天,诸般神妙,已尽在心头,就如积木堆砌,彼此间取长补短。”
  说到这里,沈秋看了一眼杨北寒,他说:
  “我这‘离殇步’只是初试,可能入长老法眼?”
  “却已有神异之能。”
  杨北寒哼了一声,娇傲的说:
  “但还差些火候,若不是老夫今日重伤,要破你这身法,也只需十招!”
  “十招?”
  沈秋哈哈大笑,他说:
  “长老一把年纪了,可莫要在小辈面前吹牛,你是重伤不假,但沈某难道就出全力了吗?”
  “嘁”
  杨北寒撇了撇嘴,说:
  “你那步法,太重精巧。
  遇到老夫这种同走精巧路子的,还能缠斗一二,若是遇到阳桃,任豪那等霸道之人,以力破巧,任你有百般妙术,也要被一拳破去。
  想要大成,精巧之中,还得再加以刚猛之气,衍生出多种变化,才能在武林顶级纷争中游刃有余。
  至于你那手内功心法...
  老夫只在老门主那里见过类似的奇功,涉猎不多,便不班门弄斧了。”
  “长老说得好。”
  沈秋颇是认可的点了点头,杨北寒这眼力果真不错。
  不愧是追随过张莫邪,见过大世面的人。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杨北寒捻了捻染血鼠须,闭上眼睛,说:
  “老夫的体面,在哪?”
  “这就来了。”
  “不过既然是游戏,那咱们就赌个彩头,我从张岚那里得知,长老这些年,似乎一直在暗中调查隐楼,以此寻找张莫邪的踪迹。
  若长老输了,就得回答沈某一个问题。”
  他看着杨北寒,说:
  “据长老所查,那隐楼楼主,究竟藏匿于何方?”
  沈秋说了句。
  下一瞬,剑玉幻梦张开,杨北寒感受到自沈秋那方升腾的力道,拉扯着自己魂魄,他本能的就要抵触。
  但一想到此时情况,这老头哀叹一声,便随它去了。
  几息之后,杨北寒在幻梦中睁开眼睛,入眼之处,并不是通天武境那大气辽阔的瀑布龙门,而是幻梦的主体空间。
  也就是沈秋最常在的地方。
  杨北寒揉着心口,自地面上站起身来,在这幻梦之中,这大半年里,一直纠缠他的伤势,似乎也不药而愈。
  他看向四周,那如星云汇聚,缓缓旋转的黑沙灵气让人震撼,而在灵气之中的平台另一侧,那些影影幢幢的身影,则让北寒长老面色大惊。
  那其中,有太多他熟悉的人了。
  “仇不平、任豪、曲邪、万毒、高兴...”
  杨北寒瞪圆了眼睛,最近几年陨落的天榜,尽在此地。
  在持枪而立的仇不平身边,还有个手持巨阙重剑的白发老汉,筋骨强健,面容肃穆,身带煞气。
  能与这些高手并列,这人显然也不是个简单角色。
  “这些高手前辈,可以任长老挑战。”
  沈秋的声音,在杨北寒身后悄无声息的浮现,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搭在杨北寒肩膀上的手。
  他对满脸愕然的长老说:
  “北寒长老觉得输给我没体面,就自去找心仪对手吧,好好打上一场,你想要的体面,要自己去拿。
  若是长老觉得这些还不够,这里还有。”
  沈秋话音落下,临时收纳的武者幻影,也在平台浮现。
  手持虬龙佛杖的圆悟禅师,穿着鹦鹉绿袍的艾大差,手持落月琴的阳桃,携着墨剑,带着面具的五九钜子,还有握着青玉竹剑的越女阿青。
  这些沈秋遇到过的天榜高手,在剑玉中皆有幻影。
  他观察着杨北寒的表情。
  这位长老一一看去,却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是眼前这些冠绝天下的武者做最后一战的对手,都不能使他满意一样。
  沈秋心下了然。
  “看来长老想要的对手,不是他们。”
  他俯在杨北寒耳边,说:
  “我大概猜到,长老想要的对手是谁了。”
  “嗡”
  一团轻柔气劲散开来,那些临时幻影消散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留着文士髻,空着双手,如饱学之士一般的男人。
  张莫邪。
  在看到他的时候,杨北寒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他沉默了几息。
  对沈秋拱了拱手,算是感谢。
  说:
  “看在你有心的份上,你要的彩头,老夫现在就告诉你,隐楼楼主是谁,老夫查不到。
  他在何方,老夫也未证实过。
  但以老夫这些年查证,那人应在江南一带,苏杭之地附近活动,隐楼真正的总舵,也在那里。”
  “沈大侠,你先离开吧。
  老夫想和老门主说会话,再如十多年前那样,切磋一番,不想有人旁观,可好?”
  “这怕是做不到。”
  沈秋摊开双手,说:
  “入此幻梦,一切变化,尽在我心,长老不必在意我,今日之事,你两人恩怨,我不会泄露一分一毫。
  另外,长老别叫我大侠了。
  这让我感觉,长老是在嘲讽我。”
  得了隐楼消息的沈秋,无声后退一步,身影于幻梦中消散开,就似消失了一样。
  但他的意念笼罩于此处,悄无声息的旁观着这一幕主仆的离别。
  在沈秋听过看过的很多故事话本里,强大到全知全能的人或者神,都喜欢以老人的样子出现。
  老人总是懂很多道理,经历世事总会磨练出诸般见识。
  皱纹,眼神,甚至是老态龙钟的笑容,都是智慧的象征。
  可惜,在现实世界里,老头不都是全知的。
  更不都是全能的。
  再执拗,再坚强的人,一旦老了,也会变得温和。
  就如现在的杨北寒一般。
  “门主。”
  在只有他和张莫邪的幻影所在的空间中,北寒长老并没有立刻动手,万籁俱寂里,他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心防伪装。
  以最原本的姿态,对这位他追随一生的老门主拱了拱手,说:
  “自你离去,已有十数年了,老头我有很多话,憋在心里,太久了。”
  “你走的太突然,夫人当年重病身死,我知门主心中痛苦欲绝,固执的认为,是自己无能,纵使镇压天下又如何?
  依然救不了爱妻性命。
  老头苦苦劝说,却依然解不了门主心中心结。
  但门主也千不该,万不该,就这么丢下我等,独自离开。门主,你可知,在你离开那一日,张楚,张岚,两个娃儿,反复问我父亲去了哪。
  你让老头我如何给他们解释搪塞?”
  杨北寒叹了口气,又说到:
  “门主一直忙于大事,忙于拯救夫人,两个娃儿,从小就是老夫带大的,虽无血缘,但依旧像是老夫的亲子一般。
  实在不忍见他们刚没了母亲,又没了父亲。
  门主,你是走的潇洒,一如既往,却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了老头我。我只能告诉他们,门主你是在筹备大事,不得声张。
  张楚自那时起,便心性大变。
  一心想着变强,为崇拜的父亲助拳大事。
  而更敏感些的张岚少爷,也自那时起,伤心悲痛,走上了那游戏风尘,于天下苦寻你的路。”
  说到这里,北寒长老似是心中疲惫。
  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
  就像是老人家絮絮叨叨的吐槽一般。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张莫邪幻影,又说到:
  “老头我自年轻时,就一直追随门主,本也只是个不明一文之人,幸得门主看重,传授我奇功妙法,得以成江湖高手。
  我这一生,都如那追逐太阳的向日葵花一样。
  追随着门主,仰望着门主的背影,走在门主身后,自称忠诚。
  若要老夫一直这么走下去。
  老夫也是愿意的。
  老夫甘愿这一生,都活在门主的影子里,随着门主征战天下,一窥武道绝顶。
  这,就是老夫的武道。”
  杨北寒从脚下,抽出插在那里的狂沙黑刀,他对张莫邪的幻影说:
  “但依附强者而强大,也会因强者倒下而衰落,门主一走,老夫的武道便破灭了。
  十多年来,武艺不得寸进。
  思来想去,老夫这般行事,实在是算不得心境强大。
  更妄称一代高手。
  这一身武艺,既都是门主所传,今日便亡在门主手中,也算是缘起缘灭,一生无憾。
  能在这最后时日,真正做一回自己,也算是幸运之事。
  说实话,这七绝门长老,老夫当了大半辈子。
  挺没意思的。”
  北寒长老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他知这一战后,自己就要于江湖除名。
  但那尖嘴猴腮的脸上,却无一丝愁苦,而是满满的笑容,没有什么伪装,没有什么不忿。
  他左手持刀,对眼前张莫邪抱了抱拳。
  说:
  “江湖散人,杨北寒,今日向七绝门主张莫邪挑战切磋。”
  “张教主,恕老夫,得罪了。”
  下一瞬,杨北寒身影暴起,拖着刀,攻向张莫邪,精气神聚,战吼若雷鸣一般。
  沈秋将注意力收回。
  对这一战的双方而言,输赢已并不重要。
  杨北寒一生都活在张莫邪的阴影里,竭尽全力的追逐着那一方太阳,阳光灼目,日影洒下,他却并不在乎,忠诚异常。
  张莫邪不仅传了摧魂神爪,鬼影魔功,贪狼刀术这数种绝技,还将一双儿子,都放心留给杨北寒看顾。
  也许他两人之间,也不算是纯粹的主仆。
  更像是知心得友人。
  如今这老头,淡出武林之日,金盆洗手之时,还有好友来送,真乃是十足的人间美事,江湖风物。
  以战送行,正合武者之道。
  自己一个外人,还是不要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