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白公胜


小说:大楚820   作者:子楚望月   类别:上古先秦   加入书签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更新慢了/点此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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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前479年七月,白公胜和石乞二人精选三百死士扮为军士,将俘获的战利品运往楚都鄢郢,在通过楚都城门时候,遭到守卫拦截,告知需要解除军队武装才可入内。
  白公胜命人向楚惠王和令尹子西通报:随他而来的军士皆为忠义英勇之士,枕戈待旦、寐不解甲,如果解除他们武装,他们宁愿一死。请求不解除武装进都城奉献战利品。
  或是太过于相信白公胜,也或许是压根没把白公胜的力量放在眼里,楚惠王和令尹子西脑子一热,下了一道让自己追悔莫及的命令——允许这些死士带戎觐见。
  从古至今,能够带剑履上殿觐见君王的大臣都是心腹中的心腹,而白公胜当时的身份仅仅只是一名边防将领,让一名守将带领手下配剑面见楚王,还是需要极大的冒险精神的。
  于是,白公之乱便从这道作死的口谕开始了。
  楚惠王和令尹子西为了筹办这次庆功会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基本上大夫以上的官职人员全部到场,大夫们也不顾烈日当空,兴高采烈涌入宫门,想一睹为快这位战胜了吴军、曾经的费太子(太子建)之子的真容。
  白公胜没有令众大夫失望,在隆重的军礼仪式中,他驾着驷马战车缓缓穿过宫门,朝着大殿走去,身后三百军士目光冷峻,身批大红战袍,手按腰间佩剑,押解着战利品鱼贯而入。
  军容整齐,步伐稳健,举手投足间一股凌厉萧杀之气直面而来,在场人员无不暗暗点赞,但很快他们将切身体会到这只由死士组成的军队的恐怖。
  进入大殿,白公胜环视一周,看着楚国军政核心人物齐聚一堂,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他望着阶梯之上的楚惠王,没有叩拜,也没有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只是冷冷的看着——
  “如果没有费无极谗言,如果没有大夫们的不作为,如今高高在上的,应该是我吧!”
  没有多余的言语,在喜气洋洋的大殿中,公子胜双臂一挥,三百死士就如同经过演练一番,迅速控制住殿中所有人员,包括楚惠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兴致勃勃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心中明白,公子胜要篡位了。
  令尹子西后悔莫及,质问公子胜:“楚国待你不薄,你为何这样?”
  公子胜冷笑一声:“家父与您同为王子,情同手足,但沉冤多年,大仇未报,皆是你等罔顾国法、受郑贿所致,今日我要杀了你等,以政治清明,为父报仇。”
  当众揭穿令尹子西受贿行为,令其颜面尽失,子西又因自责用人不当,让楚国遭此浩劫,愧对先王百官,无颜以对,便“以袂(袖子)掩面”,引颈就戮。
  公子胜人狠话不多,持剑上前,刺死令尹子西,血溅朝堂。
  司马子期见令尹子西惨死,不愿束手待毙,挣开束缚,夺得兵刃,大叫一声:“以前在云梦我替昭王挡过一刀,以勇猛护得昭王安危,今日我也要用手中利刃护得社稷周全。”
  力竭而亡。
  刺死令尹子西、司马子期二人后,公子胜大仇得报,顿感轻松。但十年仇志一朝得报,复仇的快感也很快消解于复仇成功的刹那,一股空虚感也油然而生。
  复仇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为了得到快感和一种仪式似的成就吗?
  唐代柳宗元曾在《复仇驳议》里说过:“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仇人之胸,介然自克,死而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
  复仇是守礼、是行义、是人类的天性,是人进化出来的“优秀”品质之一,不要用“老天会来收拾他”这样的鬼话来安慰自己。
  只有真正热爱生命的人,才会深刻心底复仇的信念。若你自爱,就应当牢记在心,只要活着一天,就要刻着报还的信念。
  因为,复仇是清算自己的命运,是对自己的救赎。
  面对落针可闻的大殿,他也有点手足无措:父亲大仇得报,在天之灵必已欣慰,自己也“守礼行义”了,但接下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是个大难题?总不能回家继续做自己的白公吧。
  正在犹豫时候,石乞提醒道:“白公,该焚烧府库了。”
  和石乞不同的是,石乞是阴谋家,而公子胜一心复仇,从没想过颠覆自己的国家。公子胜回过神来:“不行,烧掉府库没有积蓄,楚国以后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
  “那么就杀掉楚王吧,不然事情越拖越久,就不会成功了。”
  弑杀二卿已无可能位列庙堂,如果弑君,只怕死后亡灵也不得安宁,白公胜明确表态:“不行,弑君不祥。”
  石乞着急跳脚了,政变不是心血来潮、三分热度,而是蓄谋已久、处心积虑,靠的就是心狠手辣、一击得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是一名合格的阴谋家所为。于是,他指着楚惠王开导公子胜:“要不先这样吧,您先把楚王杀掉,自己为王,然后像治理白县一样治理楚国,用恭敬来事奉神灵,用仁德来治理百姓,励精图治之时自会有神灵庇护,如何?”
  白公胜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但他做了一个让步:将楚惠王囚禁在高府,由石乞亲自看守。
  石乞总算明白了,白公胜不想篡位,而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政由己出,待时机成熟,再费君自立。再加上白公胜自己本身也是属于公族,血统、法统上没问题。
  在自己羽翼还未丰满,实力还未强大之前,白公胜“挟天子”这一招完美解决了决定权力合法性的问题:有楚惠王在,白公胜就代表朝廷,虽然真正“令诸侯”是不可能的,但是对卿大夫的下属官僚们可不一样,相当于向他们摊牌——是跟朝廷一体,还是“委身从贼”地方对抗中央。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说是很顺畅的,白公胜利用楚惠王颁布了一系列政令,畅行无阻。这些政令甚至被后世史学家(郭沫若)分析是“封建制取代奴隶制的一次革命(苗头)”,有新的时代意义。更有人为白公胜平反,认为如果白公胜当政,楚国也许会朝着统一六国的方向发展。
  我还是保持自己意见——历史没有如果,不多不少,现在刚刚好。
  复仇便是复仇,快意恩仇即可,不需要粉饰,不需要诋毁。
  正当白公胜为自己建造的政治架构感到满意的时候,忽然有一天,看管楚惠王的石乞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楚惠王不见了。
  就在白公胜大刀阔斧、改革新兴势力冲决旧的奴隶制生产关系之际,大夫圉(yǔ)公阳凿开墙垣,派一名宫女救出了楚惠王,将其秘密送进了其母昭王夫人宫中,扮为一名厨房杂役躲避起来。
  白公胜雷霆大怒,满宫寻找,毫无下落。他严守楚惠王失踪的消息,决定另辟蹊径,命石乞用武力将叔叔子闾“请”来,准备逼迫子闾做楚王。
  子闾不甘摆布,毫不畏惧,对白公胜骂道:“如果我想做楚王,十年前昭王就五次让位于我,何必等到现在?如果您让我做楚王的初衷是安定楚国,整顿王室,对百姓加以庇护,这是我所希望的,岂敢不听从您的命令?但是您滥杀忠良,一意专谋私利来颠覆王室,置国家于不顾,我宁死不从。”
  白公胜见这一招不管用,迟疑了一下,“遂杀之”,然后在石乞建议下,决定自立为王。
  楚国顿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周边国家也对楚国蠢蠢欲动。
  在国家发生危难时,总会有人挺身而出。
  一位在新蔡休养的、已年愈七旬的老人坐不住了,当他得知白公胜发动政变,与石乞袭杀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子闾等大夫于朝堂,劫持楚惠王后,便对身边的人说道:“白公胜这个人属于剑走偏锋侥幸胜利,其才望不足以震慑朝堂,如果再滥杀无辜,便一定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这个人就是曾经与孔子论政的叶公沈诸梁。
  但楚惠王在白公胜手上,谁也奈何不了。
  他一直在等待时机。
  当他从楚大夫管修(后被杀)口中得知楚惠王还活着、只是下落不明的时候,他决定率方城之外的楚国精锐赶往楚都勤王,力挽时局,拯救楚国于危难。
  虽然白公胜血洗楚宫,但他在白县的口碑还是为其在公族和国人的心目中加分不少,尤其是他仿效齐国田氏“大斗斛以出,轻斤两以内”的惠民政策,达到了和田氏一样“民归之如流水”的效果。
  对百姓来说,谁当政都不所谓,只要居朝者心系民众、政风清平、社会和谐即可。从古至今,百姓所期待的,便是安居乐业,有尊严的活下去。
  虽然叶公沈诸梁兴兵勤王,也是冒着很大风险的,因为不管是楚惠王、还是白公胜做楚王,对百姓来说只是换了一个人而已,所以叶公沈诸梁起兵路上军队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不犯,尽量争取民众支持,有一个小故事也反映出他的谨小慎微:
  叶公沈诸梁行军途中遇见一个人,这个人说:“您的头盔呢?国内的人们盼望您好像盼望慈爱的父母,盗贼的箭如果射伤您,这就断绝了百姓的盼望,为什么不戴上头盔?”
  于是,叶公沈诸梁戴上头盔。
  前行不久,又遇上另一个人,这个人说:“您为什么戴上头盔?国内的人们盼望您就好比盼望丰收一样,如果百姓见到您的面,就知道不至于再有生命危险了,人人有奋战之心,还要把您的名字写在旗帜上在都城里巡行,但是您把脸遮起来以断绝百姓的盼望,不也太过分了吗?”
  于是,叶公沈诸梁又脱下头盔前进。
  通过戴盔或者脱盔这一个小动作,表明了以叶公沈诸梁为代表的当权者能够虚心采纳民众建议的态度,充分体现了叶公一党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广泛联系群众、虚心听取人民群众意见的执政为民的理念。
  对于这样的一个政党,百姓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拥护呢?
  叶公之师有民心归附,锐不可当,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犒劳义师,所遇之敌无不望风披靡,纷纷归降,不多时便来到鄢郢北门之外,攻克只在旦夕。
  突然,东边烟尘滚滚,万马嘶鸣,叶公沈诸梁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公胜心腹大将箴尹固率部属前来增援。
  这是一只不久前刚打败吴军的军队,战力强悍、作风严明,叶公沈诸梁一看这仗势,不仅倒吸一口冷气——打不过。
  孙武曾经说过,“善攻者,先攻其心,后攻其城。攻心者,智也;攻城者,力也。以智服人,持久;以力压人,暂短”。叶公沈诸梁决定使用攻心战,劝说箴尹固归降。
  他走上前,劝箴尹固道;“令尹、司马都是有大功于楚国的贤臣,没有他们,楚国哪能复国?白公胜暴虐无道,杀害忠良,是为不贤;你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是为不忠。如今你‘弃德从贼’,安能保你安全?”
  箴尹固看着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叶公,不带头盔立于众军阵前,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一副胜券在握之态,又见身后威风凛凛、众志成城的将士,也暗吸一口冷气,电光火石之间便愉快的做出抉择——愿鞍前马后,听叶公之调遣。
  于是,叶公和箴尹固率部日夜不停围攻鄢郢。
  按照之前的做法,白公胜自立为王后,确实可以发号施令,接受效忠了,他也准备大展宏图,推行自己的改革。
  然而,此时的楚国内政不再是蛮荒时期的单纯仅靠力量左右,而是辅以礼法道德的强力禁锢,不懂得礼法道义,是要民心所背的。
  比如,有一个叫做庄善的楚人,听说白公胜称王,便辞别母亲赴难,到了楚都门口,“刎颈而死”,以死明志。(《新序·义勇》)
  义军队伍中有一个叫做申鸣的前锋,是楚人都知道的孝子。白公胜就用兵去劫持他的父亲,并告诉申鸣说:“你归顺我,我同你分享楚国;你不答应我,你的父亲就要被杀。”
  申鸣流下眼泪说:“当初我是父亲的孝子,现在是国君的忠臣;我听说,吃谁的饭要为谁而牺牲,接受俸禄,要尽自己的能力去做,现在我不可能做我父亲的孝子了,但我还能做国君的忠臣。”其父被杀。(《说苑卷四·立节》)
  白公胜自幼吴国长大,礼化程度不高,也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含义,自己称王后也惊奇的发现,带来的三百死士也不愿再跟随,所剩无几,于是便开始自我放纵,整日在王宫饮酒作乐,不问政事,当然,也没有政事可问。
  守城将士更是戒备松懈、无心恋战,叶公之师很快攻入城内,白公胜和石乞见状,携家人奔到山中躲藏。
  年幼丧父,跟随伍子胥东奔西走受尽磨难,寄居吴人檐下;忍辱负重几十年,回到楚国鞠躬尽瘁,只为为父复仇;如今一朝发难,又被推上风间浪头,仅不到一月,便落得如此下场。
  哀默大于死心,不久,白公胜自缢而亡。
  韩非在《韩非子》中,将白公胜列为同齐田恒、宋子罕、鲁季孙意如、晋侨如、卫子南劲、郑太宰欣、周单荼、燕子之等“上逼君,下乱治,援外挠内,亲下以谋上”的结党营私叛逆之臣。
  但不管世人如何评说,他大仇得报,快意恩仇,又有什么遗憾呢?
  白公胜死后,其族人逃亡秦国郿邑(今陕西眉县常兴镇白家村),后代以“白”为氏(姓)。若干年后,白氏出了一名杰出的军事家,他辅佐秦昭王,屡立战功,平生大小七十余战,无一败绩。
  在伐楚之战中,他为先祖白公胜复仇,攻陷鄢郢,四处找寻白公胜之墓准备妥善安置,结果遍寻不到,一气之下将历代楚王陵寝之地(夷陵)焚烧殆尽。
  他是战神——武安君白起。